欢迎你来到故事的世界。不同的情节从《这就是她》展开,有些因空间改变,成为画中画,影中影;有些因时间改变,将古往今来故事中女性的爱恨别离、生老病死连接。
展览的结构,像是中国古代文学里的章回体,或是展厅中的重屏之间故事。主题“七天”则是万般故事发生的时间,亦是足以让故事出现重大转折的空间。
彭薇总是用空间、距离和细节来构建故事。她既是作家,又像是读者,她读取女性和历史的故事,使得她的作品有一种“文本”与“双关”的特性,像那对成双的鞋子。
“看”与“读”在彭薇作品中同等重要。这或许因为她喜欢敦煌壁画和意大利教堂壁画的传统。在那里,人们不仅看到壁画中的图像,也传颂故事、道德与精神。这些图像如果画得足够精彩,会让这个故事变得可信。
壁画同样启发了彭薇讲故事的方式。彭薇的很多画作,先设置了故事的结构与形式,再去一步步填充内容。为了故事的推进,她必须赋予故事更多的情景、关系、戏剧性与想象力,就像画里的塔,越往上越玄妙。
除了卷轴与长镜头、屏风与圣像画,这些东西方形式的结合,彭薇还在叠合着空间。她在画中发展出建筑,像壁画与洞窟、教堂、佛塔之间的关系。只是竖向也不够,她又让故事发生在庭院、楼台和长长地伸出去的走廊。故事开始发生在各处:窗棂、走廊、屋顶、大殿、院落、亭子、高塔。她在搭建女性自己的城市,故事因此有全新的社会秩序。
当空间被穷尽,“时间”脱颖而出。动画、影像出现,音乐、节奏、二维和三维的互换,让故事变得更为生动。当然,我们也能从中看到美剧剪辑、小说章节的影响。
那故事讲了什么?首先,它们多从女性出发,将不同时代的女性命运映照与互文;其次,和宗教绘画不同,彭薇的故事里没有任何说教性,她更愿意画一些说不清的事情,没有边界,悬念迭起。它更为后现代,是杂念、碎语、梦境,是与闺蜜聊各自的心事、困扰、回忆、纠结、星座、旅行。这些作品像是她生活中攥着的“细缕”,以拼接故事之毯,编织五彩锦缎,成为遥寄自己的礼物。
当这些作品,汇集在展厅,它们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韵律,或贴墙、悬浮、折叠、或藏匿于盒子之中,有的被置于门窗之后,以让故事和观者多一层隔阂与距离。有的影像在暗箱里,像是一个放大的取景器,或是微小的影院,又像是传说中维米尔的暗箱成像。它们框定了你的目光与世界,你站在剧场一角,远视舞台,进入故事。彭薇的作品从叠合空间走向交互空间。
这些暗箱同时以“透视”的方式,提醒观众与作品的关系,观众明确地知道自己在空间里的位置。或者说,当我们阅读、评判故事时,我们在故事中便有了身份和立场。
故事有长有短。在展厅的别处,我们可以将单件作品视作散落的辞典、诗句与短语,它们有的是故事的表意,有的是故事的表形,比如身体上改编的敦煌故事、古典镜框里的小画。
数千年间,在不同地域被尘封的女性故事,被彭薇激活。这些故事被比对,被同构,被赋予新的处境,但它们之间并不是1+1=2的关系,而被激发出更丰富的情感与心理层次,时空意味也变得无尽,像是彭薇想表述的那种可以无限生出枝桠与末端的感受。
叙事的魅力,并不在于讲述清楚的部分,而在于它的留白、隐喻与发展的可能性。在最新的《冠》系列中,我们看到来自不同时空与属性的各式帽子,它们呆在画面的中心,人去帽空,那种由画法编织的陌生感,却比肖像更像“肖像”。帽子所象征的权力与身份被消解了,它们指向女性特有的观看结构,变成质感、触感与细微的线头。或者通俗来说,感知本身就是故事,它没有高低,也不分先后,一根线接一根线的细微颤变与编织,瓦解了帽子原本坚硬的象征,变得有些柔软与动情。
讲故事的人一直会有,七天的故事也不会结束。“七天”这个词本身的未完成感,那些故事转折处细微的褶皱与颗粒,成为展览的主题与写照。
策展人:崔灿灿
2024年11月19日